2008年10月30日星期四

新疆的历史风云


在一本名叫《一个突厥的记忆》的书中(有待证实的作者是十八世纪末荷兰旅行家伊泰诺·奥雷尔),记载了旅行者马可·波罗与忽必烈大帝在一座密室中漫长的对话,前者谈到了他跋涉生涯中诸多隐秘的细节。当进行到谈话的中间部分,沉默的皇帝打断了前者,由听者转换成讲述者,向马可·波罗历述他幻想中到过的世界。相同的是,两个人的讲述都对同一个地区给予了极大的热情。

  那是一个被称作“东突厥斯坦”的地方——大概在19世纪以后,人们称它为新疆。

  在那里,每座城市都从它所面对的沙漠和山脉取得形状。

  珐琅塔楼、卖瓜的摊子、隐士和储存货物的窝巢、铸造、植物、刻凿的痕迹、涂鸦的痕迹组成了这些城市的日常生活。马可·波罗准备再次访问这些城市,可是办不到:“为了让人记住,他们被迫永远静止并且保持不变,于是衰萎了,崩溃了,消失了。大地已经把它忘掉。”

  这是一个旅行者眼中的目的地,他希望这些地方保持静止和不变,以维持他的梦想。

  他的对话者——出身于显赫的征服者家族的帝国大汗则是变化的化身:“你的那些地方是子虚乌有的。也许从来就没有这样的地方。将来也不会存在。我比你——比你们这些自命为旅行者的人更是一个探索者,我只要一个手势,就会让你的那些河流、草原、沙漠、倒影一样美好而不真实的城镇变成一个新的帝国,让你们为之兴奋的那些庞大、多切面的透明山峦变作无可置疑的集市和堡垒。”

  这就是新疆历史的两极,一方面是众多外来的理想主义者眼中的梦想,一方面是历史动荡带来的民族迁移和彼此流动所产生的变化,这两种成分共同造就了新疆的历史。

  在过去的时间里,新疆这一地区使“旅行”这一人类的特殊事业产生了一些无与伦比的成果和该行业最卓越的人,这些着迷于新疆历史的外来人参与并成为了新疆历史的一部分。他们也会经常出现在这本书中。

  要详细地展示新疆历史在这里是不适宜的,因为这涉及的内容将极为庞大和多元,这个在中国古代史中被频繁谈论的“西域”之地,从周穆王西行开始,经由汉唐,经历了漫长世纪中种种奇特而复杂的因素,最终成为了中国西部的重要构成。这里还必需提到的是出生于陕西省城固县的外交官员和旅行家张骞,他显著的才干和功绩促成了“丝绸之路”`的流通、以及“西域三十六国”与西汉王朝的结盟。对于新疆近五十个民族极富魅力的历史,我们可以在接下来的游历、在各个目的地和景点中去具体接触。在这里,我们可以试着简要地做以下几种分类型的了解,也许可以获得新疆历史的一个轮廓:

  古代西域史

  你如果对古代西域史怀有兴趣,可以自己去接触的典籍有——《法显传》(作者法显,晋,最早出国游学的中国僧人之一。书又名《佛国记》,以风格极为优秀的文体历述中亚地区的人、事物和自然。)

  《西域图籍》(作者裴矩,隋,隋炀帝的经济官员。这本书中有关于丝绸之路变迁的重要记载,)

  《大唐西域记》(作者玄奘,唐,伟大的徒步旅行者、佛学家和僧人。这是一部世界范围内的经典著作,中亚的百科全书。)

  《往五天竺国传》(作者慧超,唐,僧人和佛学家,出海到过印度。这是亚洲历史的重要文献,手稿抄本于1908年被伯希和从莫高窟藏经洞带到欧洲。)

  《西游录》(作者耶律楚材,元,成吉思汗的高级谋士。这是他的回忆录和对长春真人丘处机的抨击,1926年由于日本学者神田信畅的发现才重现世上。)

  《长春真人西游记》(作者丘处机,元,道士和成吉思汗长生术方面的老师。这是他的日记,其中有13世纪新疆的许多细节。)

  《天山客话》(作者洪亮吉,清,被乾隆贬谪到伊犁的政治犯。这是一个文人富于才气的游记和对清代西北地区社会的观察。)

  西域三十六国:西汉时分布在新疆地区的三十六个城郭国和游牧部落政权的总称,它们分别是:女若羌(今若羌)、楼兰、且末、小宛、精绝(今尼雅遗址)、戎卢、扞弥、渠勒、于阗(今和田县西南)、皮山、乌禾乇西夜、子合、蒲犁、依耐、无雷、难兜、大宛、桃槐、休循、捐毒、莎车、疏勒、尉头、姑墨、温宿、龟兹(今库车)、尉犁、危须、焉耆、姑师、墨山、劫、狐胡、渠犁、乌垒。

  三个人

至少有三个人是了解新疆历史的重要途径——

 鸠摩罗什

直到今天,他的塑像仍坐落在克孜尔千佛洞红色的山峦面前,追溯他的活动,整个龟兹地的全部佛教遗迹会因此连成一体。这位7岁出家的僧人不到20岁就成了西域诸国的佛教领袖,每逢说法,西域王们会长跪于地,让鸠摩罗什踩着他们的膝登上法坛。鸠摩罗什是公元4世纪中亚佛学的一个代表。

  更重要的是,围绕着鸠摩罗什的是一个极为优秀的僧人群体,由于他作为一个中心起到的作用,这个群体随着他命运的变化而变化,从而对那个时代的文化产生了种种影响。这个僧人群体中有众多身世奇异的学者、苦行大师、徒步旅行家。4世纪末龟兹败于前凉元帅吕光,鸠摩罗什被携至凉州(以后到了长安),他们便纷纷因为寻访鸠摩罗什的下落而取道中原,他们的际遇与命运各不相同,但却从此改变了中原佛学的局面。没有人写过他们的历史,这些人是那个时代最孤独的人,他们的知识、智慧和身体一起消逝了,“但精神将蒙绕着灰土”。

斯文·赫定

  “我们把斯文·赫定看作是最后一位伟大的旅行家。作为一个探险者、科学家,他在中亚地区的探险考察活动持续了半个世纪”;“他的书对世界作了令人激奋有时候使你魂不附体的叙述……他是那种怀有罕见的崇高感和对一个地域的神奇感受力的人,他的勇气、品格和才华是美丽的。”(贡纳尔·雅林)

  对这位伟人不需要作更多的介绍,他一生的大部分精力和梦想都消逝在新疆这“古典的大地”上。他不但是众多旅行者和学者的导师,而且是一位内在的诗人。他在战乱频仍中与复杂的政治格局周旋,几经生死,穿越过新藏地带众多的无人区,发现了楼兰并且是考察塔里木河杂乱水系的第一人,他到70高龄仍然成为了罗布泊的重要实地研究者之一并提出了“游移湖”的论断,他留下的数十部著作中布满了中亚各个地区的黎明和黑夜。

  斯文·赫定的探险考察生涯和著作是中亚近代史和野外考古的一个巅峰。

  马仲英

这位难以定论的人物是新疆近现代史上的传奇之一。1931年5月马仲英作为国民党骑兵36师师长率军进疆,加入推翻金树仁——当时新疆的掌权官僚,施政恶劣——的战争,使当时新疆的战乱局势更加复杂,接下来又向新的新疆掌权者盛世才开战。他所率领的孤独军团最终被一支奇异的军队击溃:一支游荡到新疆的苏联红军与白俄的联军!这以后他开始逃亡,关于马仲英的逃亡生涯众说纷纭,这位中亚昙花一现的好战之徒,梦想建立中亚乌托邦的军阀,浑身散发火和血的亮光的形象自此以后变得沉默和神秘,并成为这个时代的残酷、痛苦和希望的一个象征。

  在马仲英最活跃——也是新疆战局最混乱的时期,有一个瑞典人时而被作为人质劫持,时而被驱逐,在炽热的战火中命运飘摇不定,他就是重回新疆的老年的斯文·赫定——这一切他都写在了见证性的《马仲英逃亡记》中。

  两个迁徙民族

  两个迁徙民族——土尔扈特和锡伯族。

  迁徙是过去新疆民族命运的一种血色素。相对于长久定居在这里——更富于享乐主义倾向的其它民族,迁徙民族的记忆常常蕴涵一种深邃的孤独感。

  近二十年来,土尔扈特部落——西蒙古四部之一——的故事已经成为写作或其它艺术方式常见的题材,越来越多的人去关注土尔扈特部落于200年前在沙俄的粗暴统治下由伏尔加河、行程万里东归故土的过程,这次伟大的部落集体行为被与圣经中“出埃及记”相比。这次迁徙共17万人,首领渥巴锡,于1771年1月5日动身,1771年6月抵达伊犁河畔时只剩下7万余人,其中的死亡、光荣与梦想成为新疆近代史最动人的部分。

  1935年,丹麦学者和中亚探险家亨宁·哈士伦出版了他的探险记《蒙古的人和神》(新疆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32.00元北京、乌鲁木齐均有售),这是目前最成功的关于土尔扈特部落的书——“认识和了解一个民族,唯一的办法是成为他们当中的一员,亨宁做到了这一点,他和我的人民一起在大草原上游荡、迁徙、冒险和幻想。”(土尔扈特公主尼尔吉德玛)

  与土尔扈特东归相映衬的是18世纪中叶锡伯族的西迁,他们在清政府的边防政策下西迁,这支千余人的军队,连同家属2000多人移驻到伊犁河南岸,从此在新疆繁衍。同样,这个民族的历程也被写入了

  不一样的定居感

  在这个铺展着辽阔荒漠的地方,就象为了一种平衡,几乎每一个民族都为自己的服饰和建筑选择明亮、强烈的颜色。在中国其它地区,再没有一个民族象他们这样——在贫瘠的背景中——几乎是永恒的沉醉于这样的定居感:真主的花园。

  它的消失的部分

  意大利作家卡尔维诺,曾写过一本名叫《隐形的城市》的书,讲述那些存在于人类意识盲点里、有形城市的地底下、记忆等范畴中的奇特城市。同样,你也面对一个隐形的新疆,它从物质的空间中消失,凸入了另一个空间:历史和我们的虚构。它已经成为一种海市蜃楼,它的名字是公元4世纪隐去的楼兰、3世纪前后在战火中褪色的尼雅、20世纪70年代彻底消失的罗布泊……

  一个建议

  最后,我想再次谈到的是,新疆除了它美丽莫测的自然——这也是通常被旅行视为主要目的的部分——它还拥有另外一种也许更富魅力的景观:它的极富于史诗特征的文化和历史,这其中涵盖的东西——一种奇迹感和震撼的可能——也许会从一个更有价值的方面改变你生活的内在部分。请相信我,如果你是一个优秀的旅行者或者比我更懂得这种优秀的含义,你会意识到——对这块土地的历史的了解和尊重,不是别的,是这块土地本身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