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12月3日星期四

清末与民国时期的内外蒙古分离运动分析

班布尔汗
外蒙古在清末民初独立于中国之外,至今为很多人所扼腕。时至今日,那片土地早已成为世界所承认的蒙古共和国,所谓一些“收复失地”的言论都成为无稽之谈。但是,外蒙古的独立,以及因为其独立而引发的内蒙古数十年未能平息的独立和自治运动,却并不是随着那段历史逐渐尘封而为人们所淡忘,可若要说起来,又很难说得清楚,其中所涌现的一系列人物,也都是那么面目模糊。专家学者们有着大量的论述,而我们这些民间的历史爱好者,却往往都在“体制之外”,难窥堂奥,有必要用自己的眼睛,自己的心去了解这段历史,了解在那衰乱之世所发生的扑朔迷离的事情。

   而要谈论这一问题,首先要把我们教科书所灌输的一个理论扔到一边,那便是“自古以来”论。因为如果这个论调不排除,很多问题便说不清楚,什么都是“自古以来”便是这样,怎么会有那么多的问题发生?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冲突?“自古以来”说法实在是自欺欺人。人类的历史在不同的时期都有变化,一个国家的疆域,民族构成,往往在不同时期,有着不同的变化。何来“自古以来”?
   大唐王朝灭亡之后,经过五代十国的大动乱,虽然有宋朝的建立,号称“统一”,但中原皇帝再也没有能够成为“天可汗”。虽是“天朝”,却被契丹人建立的辽国一直占着燕云十六州,后来又被西夏占去了灵州、西凉府等地。等到金国崛起,更是完全失去了江北土地。所以说,从唐朝灭亡的公元907年到公元1276年南宋灭亡,中国才出现了一个真正的大一统王朝,也就是元朝。
   元朝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少数民族建立的大一统王朝,而这个“大一统”却是远超历代。首先一直与中原王朝征战不断北方草原完全纳入实际统治之下,然后是吐藩,也就是西藏,在被招降后由王朝直接管辖,还有今天的东北、云南地区,也都是在这个时候完全被中原王朝所控制,而不再是以“称臣纳贡”作为依附而实际保持独立的渤海国、南诏国或大理国。

   但是,元朝的统治者们却没有能够守好这份家业,短短98年之后,随着元顺帝北逃,明王朝建立,中国的版图再一次经过了一次洗牌。朱元璋和他的儿子朱棣虽然多次北伐,打击北元政权和以后的蒙古可汗,但却固执的认为“长城之外非我土”,内外蒙古可以说成为了明帝国的“敌国”,领土问题就成了空穴来风。
   而新疆,元朝时就是兄弟国家的察合台汗国,其时仍然如此。西藏,由完全服从统治,又回归到了称臣纳贡的独立状态,这还包括幅员辽阔的青海。除了汉人王朝的固有领土之外,元朝扩充时扩充的领土,唯一保留在明朝版图内的,只剩下辽东和云南。

   可以说元朝的家业,明朝并没有很好继承下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明帝国也灭亡了,灭亡他的是清朝。一个被现代人普遍唾骂的朝代。但是,如果没有清朝的建立,让明朝如李氏朝鲜那样延续500多年,那么现代人对于内外蒙古、西藏、新疆、青海等广大的领土,就压根不会有什么“自古以来”的底气。可以说,清朝的皇帝们不但接受了明朝的“祖宗之地”,还把明朝所放弃的东西全盘收了回来,甚至元朝没有弄到手的东西也囊括到自己的腰包里,并且通过自己近300年的稳固统治,使这些家当深深的打上了中国印记。
   在入关前,清太宗皇太极不遗余力的打击蒙古汗国的林丹汗,使其败死青海,将内蒙古完全纳入版图。顺治时期,清朝的主要任务是消灭明朝和农民军的残余势力。到了康熙时代,在消灭三藩之后,他收回了台湾,并通过击退准噶尔汗国噶尔丹的胜利,将喀尔喀蒙古也就是现在的外蒙古纳入到直接统治之下。直到乾隆中期,称雄中亚的准噶尔汗国灰飞烟灭,新疆、青海被牢牢的攥在了手心里,至于西藏,驻藏大臣的出现,终清朝一世,没有人怀疑西藏不是“大清”的领土。
   说这些不得不说的废话,就是要表明,所谓“自古以来”,还是从清朝说起,才有说服力,才能有个基础来论述内外蒙古独立运动的前因后果。
  
   清朝对外蒙古地区的征服及外蒙古的独立
  
   清廷对于内、外蒙古的态度并不一样,内蒙古诸王公因为是“从龙入关”的功臣,所以最被信任,与清廷联姻也极多,所以清廷对于内蒙古的管理,基本上是“自治”。而外蒙古诸王公对抗清朝征服时间长,归附的时间晚,而其后又有反复,所以并不被十分信任,虽也封官予爵,但还要在库伦(今乌兰巴托)设立办事大臣,以为监督。这就和西藏的情形大同小异。
   清朝虽然稳固的统治了这个多民族国家200多年,但并没有形成一个现代化的民族国家。在现代化的多民族国家中,各民族完全平等,都是国家的主人。虽然民族不同,但都有共同的国家观念。而清朝,满族无疑是这个国家无可争议的家长,汉族是这个国家最重要的家庭成员;内蒙古的蒙古族,是家长最重要的亲戚,享有和家长一样的尊贵;藏族按他们自己的话说,与清廷是“供施关系”,是清廷养活和尊敬的僧人;而比较尴尬的,便是外蒙古,他们与内蒙古同宗同源,但却享受不到内蒙古在清朝皇族中的地位。如果说内蒙古是十分认同清朝,可以和满人共同分享家长的权势和荣光,那么外蒙古便是被清朝牢牢控制而又很是疏远的“远亲”。
   这样的构成,表面上相得益彰,实则要有强大的武力形成的威权作为后盾,在出现重大的变故,家长无力在维持这种关系的时候便会有“树倒猢狲散”的危机。清朝衰落之后,汉人的革命党喊出了:“驱逐鞑虏,恢复中华”的口号,藏人开始驱逐清朝驻军,外蒙古的独立活动也就风起云涌了。因为,外蒙古对于清朝的反抗,在蒙古人中,除了西蒙古的准噶尔人之外,是最为顽强的。准噶尔人几乎被清朝屠戮殆尽,那么外蒙古的“内附”又是如何的呢?

   清朝对于外蒙古的征服和控制可说一波三折。
   在清朝征服漠南蒙古也就是内蒙古之后,又不停的向漠北蒙古也就是喀尔喀蒙古渗透自己的势力。面对清朝强大的压力,原本混战不休的喀尔喀蒙古和卫拉特蒙古不得不考虑联合。于是,在1640年,喀尔喀蒙古三部汗王与漠西卫拉特蒙古诸位首领共26名贵族举行了会盟,制定了《喀尔喀——卫拉特法典》。《法典》明晰了贵族的权利和义务,调整了蒙古各部的关系,从新整合了力量,共同应对清朝的征服。在这次会盟之后,喀尔喀汗王们策动了内蒙古的滕吉斯对于清朝的叛乱,并亲自率兵支援。但在清朝的强力反击之下,滕吉斯被镇压,喀尔喀派出的援军也遭到惨败。随后喀尔喀诸汗王对于清朝表示了妥协和退让,与之保持了30多年的和平状态。
   到1686年,喀尔喀诸部发生内讧,直接导致了准噶尔汗国的入侵,诸部汗王和大活佛哲布尊丹巴一世纷纷南逃到内蒙古境内,寻求清朝保护。清朝康熙皇帝亲率大军迎战准噶尔军并大败之。借着这次胜利的余威,康熙皇帝在1691年于多伦诺尔与喀尔喀各王公会盟,这标志着喀尔喀蒙古也就是外蒙古正式服从了清朝的统治。

   但事情还没有结束,清朝降伏了外蒙古,将其作为征服准噶尔汗国的前哨站。外蒙古诸部也就理所当然的承担了清朝征服战争的种种义务。据喀尔喀蒙古文档案记载,在1715年至1735年(康熙五十四年到雍正十三年),清朝从喀尔喀四部征调骟马二十三万匹,骡马五万三千匹,骆驼约十万峰,牛四千头,绵羊两百万只,毡子三万块。这是实物征调,还有繁重的徭役,在阿尔泰台、塞尔乌苏——乌里雅苏台、塞尔乌苏——恰克图的驿站,都要令喀尔喀兵供役,在喀尔喀边境上还设有许多哨所和卡伦。吐谢图汗部共设28座卡伦,赛因诺颜部和扎萨克图汗部共设19座卡伦,在喀尔喀西端还设立26座卡伦,都要派遣喀尔喀兵驻守,而各王公还要为这些卡伦供应一切军需物资,至于清朝军队的物资运输也完全由喀尔喀人负担。

   这样的竭泽而渔,使得喀尔喀蒙古不堪负重,牧民大量破产,“过度的征集大量骆驼、马匹和绵羊,除了那些两岁的儿马和母马外,最后把牧民所剩下的全部马匹都烙上汗的印记登记了”,“无限制的勒索,带来了兀鲁斯人民的破产。”(《蒙古近代史纲》)。于是,成群的人逃到俄罗斯避难。据俄国档案记载,1730年有2091帐蒙古人赶着5210峰骆驼,68465匹马,14962头牛和131610只羊逃到俄国境内。原因是“在此之前他们向中国皇帝以牲畜纳贡。自从洪台吉(指噶尔丹策零)的战争开始之后,繁杂的赋税多了起来。最后为了移居洪台吉地方,受蒙古将军和王的命令,一个不留的同妻子儿女一同参加征战洪台吉的军队。”(赛切夫斯基《中国边界历史笔记》)另据记载,1734年有喀尔喀人935帐逃到尼布楚地区,俄国地方当局将他们用武力遣返。但不久又有540帐逃入俄境,经遣返后,又有227帐第三次逃到俄国境内。俄国是喀尔喀蒙古人曾经英勇抵抗过的侵略者,现在却成了他们避难的港湾。可想而知受到的压迫剥削何等严重。

   这样的剥削使得喀尔喀蒙古人对于清朝的不满日益高涨,而1755年冬又发生了白灾和瘟疫,对于卡尔喀蒙古来说更是雪上加霜。在这个多事之秋,清朝乾隆皇帝杀死了因为疏忽而放走准噶尔首领阿穆尔萨纳的扎萨克亲王额璘沁,额璘沁是喀尔喀蒙古大活佛哲布尊丹巴二世的哥哥。他的被杀引起了诸王公的普遍愤怒,这就引起了1756年的“撤驿之变”。
   撤驿之变是以撤驿站、弃哨探为形式的反清斗争。它的发起人青衮扎布是喀尔喀蒙古很有名望的贵族,他与阿穆尔萨纳交好,因此在看到额璘沁被杀后,为求自保,起了反叛之心。虽然是出自私心,但因为正好与喀尔喀人不满清朝的情绪相契合,因此引起了相当大的动乱,各地牧民纷纷举行暴动,撤驿弃哨,袭击清军,并对平素依靠官府势力发放高利贷进行勒索的汉商进行打击,清朝在漠北的驿站全部瘫痪。但是,青衮扎布没有利用牧民的反抗情绪,仅仅想联络上层王公。而上层王公又不敢对清朝彻底翻脸,撤驿之变仅维持了数月便彻底失败。青衮扎布父子被杀,追随者遭到残酷镇压。

   这次事件,使得清廷对喀尔喀蒙古加强了警惕,从而用各种手段加强对外蒙古的控制。
   首先是设置了驻库伦办事大臣,直接对中央负责,管理土谢图汗部、车臣汗部和哲布尊丹巴活佛属民的所有事务,将土谢图汗、车臣汗和哲布尊丹巴活佛这些在喀尔喀蒙古有着崇高威望和号召力的贵族架空,处于绝对控制之下。

   其次,收回了策凌家族的特权,改革了定边左副将军制度。策凌家族对清朝平定准噶尔立有大功,策凌被封为超勇襄亲王,并被任命为定边左副将军,全面负责喀尔喀军政事务。策凌死后,清廷对其子成衮扎布的继承其位几经变化,但因为喀尔喀内部尚未稳定,而没有最终收回他的权力。成衮扎布死后,其弟车布登扎布袭位,这时喀尔喀已经稳定,便以“强占游牧”的罪名免除了他的将军职务,派内蒙古喀喇沁王公瑚图灵阿担任。到乾隆四十五年,则开始委派八旗出身的大臣担任此职。定边左副将军职务由清朝直接委派大臣担任,标志着外蒙古的军政清朝从间接管辖转为直接管辖。
   更为重要的,就是对于在喀尔喀蒙古人中有着崇高威望的哲布尊丹巴活佛的转世系统的操纵。一世和二世哲布尊丹巴活佛都是在喀尔喀贵族土谢图汗家族中转世,从三世开始,清朝操纵必须在藏人中转世,并成为定制。活佛系统和喀尔喀贵族上层的血缘联系被切断。
   这些措施的实行,对于稳定外蒙古地区的统治无疑十分有利。但加重了外蒙古贵族和普通牧民对于清廷的不满。这些不满在清朝如日中天的时候,至多会出现一些牢骚,一些小的冲突,但在清朝大厦将倾的时候,便星火燎原一般汇集成分离运动的大火。

   鸦片战争之后,清朝内忧外患日甚一日,原本看成是樊篱的各少数民族地区都成为各列强的势力范围。蒙古地区的局势也愈加混乱、复杂,日、俄等国的势力逐渐深入其中。1912年7月第三次“日俄密约”签订时,两国相互承诺,“俄国承认日本在东北的特殊利益,日本承认俄国在外蒙古和西蒙古地区的利益”。这个条约,仅仅是俄日两国划分势力范围,俄国对于外蒙古地区的觊觎,是从来毫不掩饰的,频频利用清朝驻库伦办事大臣和外蒙古诸王公的矛盾,积极策划外蒙古从中国分离。

   俄国所进行的策划,最为主要的借口便是清朝当局对于在漠北蒙古人中享有至高无上地位的哲布尊丹巴活佛的不尊重。这倒也不完全是捏造,自1840年以后,哲布尊丹巴八世没有一次被清廷召见,而在他之前的五十年,历任哲布尊丹巴活佛没有受过一次朝廷的褒奖。朝廷的态度也影响了驻库伦办事大臣对于哲布尊丹巴的态度。1878年,新被任命为办事大臣的满人大臣志刚,刚一到任,便要求废除以往办事大臣谒见哲布尊丹巴时的叩拜礼,并要求哲布尊丹巴站立起来迎接。如果不从,便要上奏朝廷,让朝廷来解决。几经交涉,志刚终于同意哲布尊丹巴不用起身迎接,但也从此免除了叩拜之礼。以后的办事大臣也都遵循此例。
   这个问题现在看起来感觉无足轻重,但对于当时的外蒙古地区的蒙古人简直是不可忍受,而对于哲布尊丹巴自己,也视之为耻辱。

  基于以上的问题,我们就不难理解在1911年辛亥革命爆发前夜,有18名蒙古王公在库伦附近的博克多乌拉山中举行秘密会议,所通过的向哲布尊丹巴八世递送的呈文内容了:
    "我们的确再不能忍受满清办事大臣和官员们的贪欲,以他们对我国权利的掠夺了。虽然,努力争取独立和保护我们的黄教与国家是必要的,但是如果没有外国的援助,要独立将是困难的。因此,我们将派特使去我们的北方邻邦俄国,并以友好的方式阐述这些事实,请求它考虑给我们援助。杭达多尔济亲王、大喇嘛车林齐密特和官员海山已被任命为特使。"(希.散达格《蒙古政治外交》第1卷,第244页,1971年乌兰巴托版)
   这个呈文,明白的说明要“争取独立”,原因是清朝对外蒙古“权力的掠夺”和要“保护我们的黄教”。
   而在独立政府向内蒙古王公发出的第一次《檄文》中也说:“现值南方大乱,各省独立,清皇权势,日就凌夷。国体变更,指日可待”;“我蒙古亦应联合各盟,自立为国,以便保我黄教,而免受人权力压制之苦。自应协力同心,奋勉图维”

   在第二次《檄文》中又说:“现南路敌人,行将举兵来伐,即应妥为防守,以固疆土。凡交界关卡之处,须不时细心巡查,免贻祸患。相应飞咨喀尔喀连界之锡林郭勒、乌兰察布、伊克昭盟长等,及阿拉善王查照,传饬所属各旗传谕各游蒙各沙毕奴仆等,如何定居?黄教如何扶持?各情形具闻,当奉法旨。非图独立,继难生存。” (《民国经世文编》第十八册)。
   强调的也是“以便保我黄教,而免受人权力压制之苦” ;“黄教如何扶持”的问题。
   这与1913年10月10日,西藏地方政府驱逐清朝驻军后,由噶厦政府签署的一份表明西藏立场的文件内容有异曲同工之妙:
   “满族皇帝与保护神五世达赖喇嘛之间的关系已成为师徒试的关系。当时中国政府的唯一目的即是为今世和来世积德,他们帮助和优荣历代达赖喇嘛,礼通各寺院的喇嘛。这样的情谊使两个国家像同一个国家的兄弟一样团结起来。西藏人并不在意他们与中国的边界,因为他们认为中国人所有的行为都是对西藏友好的。然而,中国皇帝逐渐丧失了对佛教的信仰,对珍贵的保护神达赖喇嘛也不大尊敬了。后来,中国驻藏大臣及他的下属官员和军队对珍贵的达赖喇嘛就谈不上尊敬了。……西藏人民终于彻底绝望了,不得不起而反抗,并以中国人的失败而告终,由敦尔喀驻藏官居间调停停战,缔结媾和条约,规定中国官员和军队撤出西藏,从海路返回中国。……”

   清朝皇帝把信仰黄教的蒙古人和藏人分成四大教区,前藏、后藏、内蒙古和外蒙古,在雍正时正式确定,分别由达赖喇嘛、班禅额尔德尼、章嘉呼图克图、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四大活佛执掌,并规定不分高低,各掌其事。上面引用的外蒙和西藏两份文件,都是举出清廷对于荒郊大活佛的不尊重,失去了这些地方黄教信徒的信任,从而引发了分离运动。
   诚然,这些放在表面上的原因,还可以看成是“借口”,但对于外蒙古的王公和人民来说,却是再充分不过的。西藏的分离,与英国的努力分不开,而外蒙古的分离,也与俄国的努力分不开。
    1911年7月,以哲布尊丹巴活佛为首的外蒙古王公,以会盟为名,在库纶召开四盟王公秘密会议,决定实行外蒙古独立,并派遣以杭达多尔济、达喇嘛车林齐密特为首的代表团密往俄京圣彼得堡请求俄国政府“庇护”,“接纳喀尔喀于俄国保护之下”。7月30日,杭达多尔济率领一个代表团带着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向俄国“要求武装援助”(阿.波波夫《沙俄与蒙古》,见《红档》杂志第6卷,1929年第37期)的信件去俄国首都彼得堡。8月15日,代表团抵达彼得堡,经与沙皇尼古拉二世和俄国内阁总理大臣商谈,沙皇政府于8月17日举行的远东问题特别会议决定:“帝国政府……不承担以武力支持喀尔喀蒙人脱离中国之义务,而是居间调停,通过外交途经支持蒙人捍卫独立之愿望,勿与其宗主国君主清朝大皇帝脱离关系。”会议还允诺“将支持他们为捍卫喀尔喀之独特制度,同中国人进行斗争”。

  1911年10月10日武昌起义爆发。11月中旬,杭达多尔济一行赶回库伦,密谋宣布外蒙古独立,组成以杭达多尔济为首的临时总理蒙古国务衙门。11月30日,杭达多尔济等人,向清朝驻库伦办事大臣三多提出最后通牒,宣布“将蒙古全土自行保护,定为大蒙古独立帝国,公推哲布尊丹巴为大皇帝,不日登极”,要三多立刻出境。

    据中文史料记载:在农历十月“十四日,三多见蒙人无加害之意始由领事馆雇车数量,逃至恰克图。恰克图署任章京见三多至,再三挽留,不令其去,三多坚执不从,遂乘俄国火车,逃归奏天,旋又逃至天津”。12月16日,库伦独立集团正式宣布成立大蒙古国,以共戴为年号,奉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为皇帝。任命大喇嘛车林齐密特为内阁总理大臣,内阁共设外务、内务、财政、兵、刑五部。各部大臣如下:
    外务大臣:杭达多尔济;内务大臣:车林齐密特(兼);财政大臣:察克都尔扎布;兵部大臣:棍布苏伦;刑部大臣:那木萨赖。此外,海山、陶克陶二人也分别被任命为内务部司官和兵部司官。
    1912年5月,库伦独立军5000余人,由海山和丹必占灿喇嘛带领进攻科布多。当时科布多城有守军300余人。科布多守军与外蒙古军队奋战几十天,直到8月6日,科布多城失陷。
  至此,外蒙古独立政权控制了外蒙古全境。
  外蒙古诸王公在这个时候也许以为大功告成,但他们忘了,一个弱小民族的命运,在这个时代是不会属于他们自己的。

   帮助藏人获得实际独立的英国人不主张西藏真正的“独立”,因为怕引起俄国的介入造成国际纠纷;而俄国也不愿意外蒙古独立,因为怕和日本形成紧张局势。所以西藏是实现了保持驱逐清朝驻军和大臣的自治,而外蒙古也不得不在宣布成立大蒙古国,哲布尊丹巴八世成为“日光皇帝”后退回到承认中国宗主身份的自治。
   1912年年9月3日,俄国外交部指派俄国驻华公使廓索慈为全权代表,前往库伦与外蒙古当局单独订约。同年11月3日,在俄国挟持下,外蒙古当局与俄国签订了《俄蒙协约》和《商务专条》。《协约》和《专条》对外蒙古的自治地位和俄人在该地享有的控制权及各项特权作了明确的规定。《协约》第1条称:“俄国政府扶助蒙古保守现已建立之自治秩序,不准中国军队入蒙境及以华人移植蒙地之权利”。在《协约》谈判过程中,蒙古大臣达喇嘛等曾不只一次提出不同意见,强烈要求《协约》中载明外蒙古为独立国,并要将内蒙古纳入大蒙古国,但俄方代表始终坚持“目前还不能提出蒙古独立问题,只能提出内部自治问题”。结果是外蒙古当局不得不屈从俄国的意志,按照俄方起草的草案签订了《协约》和《专条》。

   1915年6月7日,中俄代表及外蒙当局在恰克图签订了《中俄蒙协约》。《中俄蒙协约》凡22条,要点为:一,“外蒙古承认中国宗主权。中国、俄国承认外蒙古自治”;二,外蒙古“无权与各外国订立政治及土地关系之国际条约”,但有“办理一切内政并与各外国订立关于自治外蒙工商事宜国际条约及协约之专权”;三,中国货物运入外蒙古须纳内地货捐,洋货由外蒙古运入中国内地,应照1881年之中俄陆路通商章程所定之关税交纳;四,中国属民在外蒙古之民刑案件由中国官员审理,蒙人与中国属民之民刑案件,由中蒙官员会同审理,各案自己法律治罪。

   《中俄蒙协约》使俄国几年来通过《俄蒙协约》及《商务专条》,中俄《声明文件》及《声明另件》所获得的在外蒙古的特权以中俄蒙三方条约的形式从法律上巩固下来。通过此约,俄国没有支持外蒙古王公建立独立国的要求,而是按其既定方针,将外蒙古成功地限制在自治的范围内。
   再往下的路,西藏和外蒙古则分道扬镳了。西藏在清朝灭亡后一直保持着独立状态,但仍要承认中国的宗主权,最后随着1949年中国出现了百余年来第一个强有力的中央政府而宣告了“喇嘛王国的覆灭”,重新回到中国的版图之内,而且遭到了以往所有朝代都没有过的彻底的统治。而外蒙古虽然在1917年被北洋政府派兵强行结束了自治,但却在新兴的苏联的支持下,实现了独立,先是君主立宪,后来干脆成为共和国。这时候的外蒙古独立运动,虽然是两个共产党员苏赫巴特尔和乔巴山所领导,但有着鲜明的民族主义色彩,不再是以宗教作为独立的号召,而是要建立“蒙古人自己的国家”。

   1949年成立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是百年来中国第一个强有力的中央政府,所有有着分离倾向的地区都施加铁拳予以收回,它不再惧怕英美等西方国家,所以,西藏的靠山是靠不住的。而它却不得不服从于苏联老大哥,外蒙古的靠山稳固如初,中华民国政府承认在先,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接受在后。可谓回天无力了。
   值得一提的是,外蒙古在成为了苏联保护下的蒙古人民共和国后,仅仅是名义上的独立国家。有自己的政府,但总理任命得由苏联说了算,有自己的军队,但完全听命于苏联。开国领袖苏赫巴特尔就是因为民族精神过于突出,而在国家成立仅一年后,便不明不白的死在了医院。苏联时代,蒙古有十位总理因为反对苏联的政策而被杀害。原有文字被废除,改为俄文字母拼写。原来要求独立而保护的黄教也遭到了灭顶之灾,曾经是被人崇敬的喇嘛集团被成群的逼令还俗,不肯还俗的则被屠杀掉。可说是“改天换地”。若按笔者自己的观点,外蒙古的独立,因该从1990年苏联解体开始,在这之前,只是从中国版图进入到苏联版图。
   外蒙古的独立运动,可说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悲剧,这不仅仅是因为中国损失了广大的领土,还表现在,外蒙古想要在清朝衰落时获得自己独立,不同阶层的人物都为之努力。但在弱肉强食的时代,这些可称作本民族英雄的人,不过是大国的牵线木偶。经过一场场血与火的浩劫,也只是获得了换个环境重复自己曾经的遭遇而已。
  能够建造如此城墙(长城)的人民,必有其足以骄傲的伟大历史。那么,逼使建造这一城墙的人民,就有着至少是同样足以骄傲的伟大历史。

内蒙古的独立和自治运动
  
   外蒙古的独立运动,对于同宗同源的内蒙古,不能不产生影响。但因为内外蒙古在清朝时处境不同,环境不同,因此内蒙古的独立运动更为复杂。
   清朝建立对内蒙古地区的统治之后,视内蒙古为自己的长城,对其上层甚为优礼。为了能后控制这个有过辉煌历史而又桀骜不驯的民族,联姻、分封和大力推行黄教就成为最有效的手段。
   联姻,使得蒙古上层贵族和清朝皇族成为了“一家人”,据学者统计,有清一代,满清皇室公主下嫁蒙古王公多达32人,而蒙古贵族女子嫁入满清皇室的也很多,就皇太极一人的后妃自庶妃以上的就有6人,一家人之间即使有冲突,也可以在家里解决。分封,使得曾经拥有强大武力的蒙古贵族们,所统领的百姓和领土越分越小,对中央构不成威胁,如内蒙古原三大部被分为六盟四十九旗,外蒙古原四大部被分为八十六旗,卫拉特蒙古分为34旗,青海蒙古分为26旗。而推广黄教,则使蒙古人的好战、善战的民族特性被消磨殆尽,而人口也无法得到增长,甚至出现锐减。

   但是,清朝对于内蒙古诸王公一向都是“另眼相看”,倍加宠信。在蒙古各旗当中,只有内蒙古各旗的扎萨克拥有统帅兵丁之权,并且各旗事务均由扎萨克自行处理。
   相对于清朝对外蒙古的横征暴敛,对于内蒙古则是采取轻徭薄赋政策,按照清朝有关蒙古赋役的条文规定,内蒙古只需供应少量的战马、汤羊、乳酒、石青等物,虽然也要承担一些守卡、驿递等劳役,但相对负担较轻。这种轻徭薄赋的政策,在清代前期一直奉行不渝。另外,对于天灾,清廷还进行慷慨的赈济,规定蒙古但凡遇到重大天灾,都要调拨大量的米粮、皮裘、牲畜、毡房、银两给予救济。除此之外,对于内蒙古,清廷还实行养赡制度,《大清会典事例.〈理藩院.优恤〉》记载,在荒年岁月:“先察明贫乏之户,由本旗扎萨克及富户、喇嘛等抚养,不足则各旗公助牛羊。每贫台吉给牛三头,羊十只,每贫人给牛二头,羊十只。”如本地无力养赡,由“盟内等共出牛羊协济养赡。设若连年饥馑,该盟内力乏不能养济,可申报理藩院遣官查勘,发布赈济。

   这样的优厚待遇,使得内蒙古地区很快摆脱了清初因为战乱而经济凋敝的状况。张穆的《蒙古游牧记》,记载在康熙三十五年时,“进边口,于沿途见蒙古生计,阿巴垓、苏尼特等旗骆驼皆健,马匹较少,牛羊饶裕”,鄂尔多斯地区“见其人多有礼貌,不失旧时蒙古规矩,各旗县和睦一体。无盗贼,驼马牛羊不必防守,生计周全,牲畜繁盛,较它蒙古殷富,围猎娴熟,稚兔复多,所献马皆极驯,取马不用套杆,随手执之,水土食物皆甚宜。”

   在这种欣欣向荣的情况下,无论是上层王公,还是普通牧民,都感到“皇恩浩荡”,自然不可能如外蒙古一样对于清廷素怀二心的。
  而在康乾盛世过去之后,清朝迅速向衰世滑落,内蒙古地区也一损俱损的告别了自己的黄金时代,和清廷的蜜月也结束了。
   因为视内蒙古为自己的长城,清廷对于王公们的土地也和自己的龙兴之地一样禁止流民进入开荒。然而,在嘉庆、道光两朝发生的川陕白莲教、回民起义波及到蒙古地区时,蒙古各旗兵勇表现的软弱无能、战斗力低下,使得清朝统治者大失所望,再加上鸦片战争爆发,“三千年未有之变局”来临,国库空虚。于是清廷于1840年对蒙古地区开禁,在木兰围场(锡林郭勒南部)招佃放垦,分片出卖草原,换取饷银。
   其实虽然清朝对于蒙古地区的禁垦推行的甚为严厉,但在乾隆中期以后,“违禁出关”“违禁开垦”的流民就形成了“移民潮”,达到了“至出口垦荒者,动辄以千万计”(《清仁宗实录》嘉庆十一年七月已未)的地步。但那属于民间自发,清廷也予以限制,《大清会典》记载,当农耕和牧业发生冲突时,清廷是要保护牧民利益的:“蒙古地方基已耕种,不可牧马,非数十年,草不复茂,尔等酌量耕种,其草佳者,应多留之,蒙古牲口惟赖牧地而已”,而流民垦荒也应和了蒙古地区需要农业的要求。但到政府开禁,性质便全然不同,规模巨大,且毫无限制,与牧民争夺土地,这就引起了大量的抗垦运动,原本相安无事的满蒙、蒙汉民族之间,开始出现了裂痕。

   当然,这些摩擦和裂痕还不足以让内蒙古对于清朝产生离心力,各王公还是对清廷忠心耿耿。在辛亥革命爆发,清廷岌岌可危的时候,内蒙古各王公并没有如外蒙古王公一样谋求独立,而是力图延续清朝的寿命。
   清朝覆亡前夜,当时驻京蒙古王公有:“清廷御前大臣中的喀尔喀赛音诺颜札萨克亲王那彦图、科尔沁辅国公博迪苏;八旗都统、副都统的科尔沁札萨克亲王阿穆尔灵圭、土默特札萨克贝子棍布札布、科尔沁辅国公达赉、喀尔喀亲王那彦图之子祺诚武;资政院钦选议员中的喀喇沁札萨克郡王贡桑诺尔布、喀尔喀车臣汗部郡王多尔济帕拉穆;新疆旧土尔扈特部札萨克郡王帕拉塔、科尔沁札萨克宾图郡王棍楚克苏隆、巴林札萨克郡王扎噶尔、奈曼札萨克郡王苏珠克图巴图尔等”(参阅《宣统政纪》、《东方杂志》第二辑;陈仲言《近代史资料》总48号)。

   在京的蒙古王公们,面对清朝覆亡、共和将兴的局势,为挽救清王朝覆亡的命运,在京进行了一系列政治活动。10月24日,首先在京成立了“蒙古王公联合会”(勃海寿臣辑《辛亥革命始末记.要件》),亦称“蒙古同乡联合会”。该会订立《章程》八章二十一条及《附件》一条。“本会以开通蒙古风气,改良政治,保存权利,联络全体,互相结睦为宗旨”;规定"本会以蒙古汗、亲王、郡王、贝勒、贝子、公、札萨克、议员及现有任职之台吉、塔布囊、旗号等为会员";还规定“设总会于京师,设分会于蒙古各地。”
    “蒙古王公联合会”成立后,即以全体蒙古王公的名义,于宣统三年十一月初七日向清朝内阁总理大臣袁世凯呈递了一件请愿书,其中写道:“代表等世居朔漠,久濯王灵,于大皇帝无二心,于强邻无异志……故代表等痛心疾首,期复旧观”。并说:“前此库伦所以宣言独立者,非叛大皇帝,亦非深识共和之意义为何物也。实以改为民主之讹传,恐失其统于一尊之效。”于是,他们殷望恳求袁世凯“详示就里,以释群疑”,以便于 “此意通告内外各蒙藩,俾识德意,咸生爱戴”。
   这封请愿书不但宣称自己“于大皇帝无二心,于强邻无异志”,而且还为外蒙古的独立运动辩解,说“非叛大皇帝”而是“亦非深识共和之意义为何物也”。在他们心中,只要不实行共和制度,外蒙古便不会独立。这当然是他们的一厢情愿,与外蒙古独立的真正原因完全南辕北辙。
   蒙古王公拥戴清廷反对共和,自然有他们自身的利益考虑和情感因素,更多的,是对共和提倡者们的恐惧。
   孙中山为代表的革命派高举的是两面旗帜:一是以民主反对大清帝国的专制;二是以大汉民族主义反对腐朽的满族统治。而后者的影响更强一些。虽然也讲民主、民权,但最有煽动力的是民族的诉求。用他的话来说是:“凡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况以满洲少数之民族,不能不设种种之苛法,以断绝吾人之生计。”(《孙中山全集》第一卷版),因此“发誓要建立一个真正汉民族的国家。”(《孙中山年谱长编》第80页)正如兴中会的加盟誓词所说:“驱逐鞑虏,恢复中国,创立合众政府。”(《孙中山全集》第一卷第20页)
   南京临时政府成立后,身为临时大总统的孙中山,偕同秘书长胡汉民同日本三井财团代表森恪及宫崎滔天、山田纯三郎会谈。会谈前,森恪等曾得到先后出任首相的日本政界元老桂太郎、山县有朋等授意,冀图与孙中山等革命党人订立密约,使东三省归日本所有。会谈中,孙中山表示:“当此次举事之初,余等即拟将满洲委之于日本,以此希求日本援助中国革命。”日本政府如能 “火速提供资金援助”,“余或黄兴中之一人可赴日本会见桂公,就满洲问题与革命政府之前途,共商大计。”据与孙中山有密切交往的内田良平说,从1905甚至更早时开始,孙就曾在游说日本朝野人士时一再声称:“满蒙可任日本取之,中国革命的目的在灭满兴汉”,“日本如能援助中国革命,将以满蒙让渡与日本。”

   既然“凡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既然要“驱逐鞑虏,恢复中国”,既然要“日本如能援助中国革命,将以满蒙让渡与日本。”怎么能不让与清廷休戚相关的蒙古王公胆战心惊?他们发电给南北议和的南方代表伍廷芳发电,指责革命派是“狭隘民族主义者”,当是肺腑之言。
   代表革命派利益的伍廷芳,收到蒙古王公的电报后,以民国议和全权代表的身份和名义,向内蒙古王公发出覆电,晓以五族共和大义,规劝他们拥护民国。
   指出“军民起义之目的,欲合汉、满、蒙、回、藏为一大共和国,此举并非为汉人之自私自利起见,乃俗与蒙、满、回、藏,同脱专制奴仆之苦,而享共和兄弟之乐,此与满人大有利益。即如今日满人不能贸易自由等弊,将来民国,何致有此制度。至于蒙古,若能除去苛政,同享平权,其为利益,更不待言。故共和者,非仅汉人之利,汉、满、蒙、回、藏所同利也。今诸王公何以于专制之满清,尚思拥戴,于共和之民国,反不赞同,此诚本代表所未喻。颇闻京中有人布散流言,谓民军所持民族主义,至为狭隘,想诸王公闻之,致生疑虑,故有此言。若以本代表所闻,民国成立,汉、满、蒙、回、藏一律平等,确无疑义。其满、蒙、回、藏原有之王公爵俸,及旗丁口粮等,必为谋相当之位置,决不有稍有向隅。且国民平权,将来之大总统,汉、满、蒙、回、藏人,皆得被举,政治上之权利,决无偏畸。此皆本代表所敢为诸王公明告者,幸同扶人道,同卫中国,毋惑浮言,自相疑贰,是所深望。”(《辛亥革命始末记.要件》)。

  这“五族共和”的说辞,“故共和者,非仅汉人之利,汉、满、蒙、回、藏所同利也”的解释,对于蒙古王公消除疑虑,是起到一定作用的。虽然还有诸多王公反对共和,但在1月26日皇族宗社党首领良弼被革命党炸伤身亡,清廷再也没有挽救的可能的时候。蒙古王公也就顺势改变了自己的立场,表示“若以中国国体而论,本宜于君主,而不宜于民主。惟今日全国人心既皆坚持共和,且各亲贵亦多赞成此事,我辈又何所用其反对。今惟全听御前会议如何解决,如决定共和,我蒙古自无不加入大共和国家” (《辛亥革命始末记.要件》)。
   同时,为了维护自身利益,2月1日,那彦图、阿穆尔灵圭以“蒙古王公联合会”的名义,致电孙中山、伍廷芳,称:“合五大民族组织共和政体……此本无所用其反对。惟以蒙古制度、风俗、语言、文字,与内地不同,又以地居全国大半,民风强悍,逼外强邻,危险实多……”,要求新建立的中华民国政府,不仅要考虑蒙古王公的特殊利益,而且应该维持蒙古固有的社会制度。2月6日,清帝正式颁诏退位。蒙古王公在袁世凯召集的皇族近支、军政会议上又表示:“某等对于君主,共和并无成见,只要双方和平了解,则为五大族之幸福。况朝廷已欲颁诏共和,某等敬谨遵旨,决不反对”(同上)。

   然而,在驻京蒙古王公表示对共和“敬谨遵旨,决不反对”的时候,外蒙古独立政府对于内蒙古各王公散发了大量的檄文,希望他们能够响应独立运动。并颁布《致内蒙古王公八项优待条件》,其内容是:
    一、凡内蒙古王公归顺者,仍袭现职,年俸皆加倍赐给,由库伦政府支取;
    二、凡王公以下皆晋升一级,其年俸由库伦政府支给;
    三、各旗政费及军费,若有不足,库伦政府予以适当补助;
    四、各旗若有改革之处,库伦政府竭力援助;
    五、内蒙古人民也可充库伦政府官吏,得外蒙古人享有同等权利;
    六、一切租税均与外蒙古一律,不加偏重;
    七、库伦政府有维持内蒙治安之责,若民国加压迫,政府必派军队保护;
    八、以上各条,由呈归顺库伦政府之日起生效(柏屈孝久、滨田纯一《蒙古地志》上卷)。
   在这样的条件诱惑下,当时内蒙古六盟四十九旗中,相继有三十五旗蒙古王公响应或者支持库伦独立。(《蒙古人民共和国通史》第2卷)在这三十五个旗中,“包括锡林郭勒盟的所有十个旗;哲里木盟十个旗中的七个旗;昭乌达盟十一个旗中的六个旗;乌兰察布盟六个旗中的五个旗;卓索图盟五个旗中的两个旗;伊克昭盟七旗中的五个旗”([蒙古]Sh.桑达克《蒙古的政治与外交》第1卷)。
  当然,内蒙古王公不仅仅是对于外蒙古独立的支持,也在寻求自己的独立。

   1912年8月,哲里木盟科尔沁右翼前旗札萨克郡王乌泰,联合科尔沁右翼后札萨克镇国公拉喜敏珠尔,并纠集扎赉特旗王公,发动武装政变,宣布“独立”。9月,昭乌达盟扎鲁特左右两旗、奈曼旗等部分王公潜往库伦归顺。还有克什克腾旗蒙古平民乐山也参与了当地的“独立”运动。当时,在卓索图盟以贡桑诺尔布郡王为首的索得那木、海山、罗布桑却珠等蒙古王公,也卷入了这次“独立”运动。此外,在锡林郭勒盟十个旗的蒙古王公和一些喇嘛,在外蒙古和东部蒙旗“独立”运动的影响下,东、西浩齐特旗有大量蒙古居民投往外蒙古,还有东阿巴嘎旗和阿巴哈纳尔旗等王公,对外蒙古独立的态度,也表现出一定程度的倾向性。至于内蒙古西部乌兰察布盟和伊克昭盟十三个旗的蒙古王公,从最初自发的反应来看也是支持外蒙古独立的,并有的王公派人到库伦发生过联系。

   这些独立运动,虽然一时让人感到山雨欲来风满楼,但都没有成为外蒙古独立那样的既成事实。原因有多方面,但主要是内外蒙古的人文环境和地理环境有着极大的差别。
  从地理上来说,外蒙古距离中国中心地带“山高皇帝远”,民族较为单一,主要是蒙古人,而汉人和其他民族人数少的可以忽略不计。“独立”的客观可能性大。而内蒙古靠近中国政治中心,一举一动对于中国来说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难以成事。
   从人文情况来说,外蒙古还保持着传统的蒙古特征,其他民族文化进入较少,对于中国的离心力也大。而内蒙古地区,明清两代大量汉族、回族人口迁入,人口已经超过原住民蒙古人,文化交流频繁,民族差别小,对于中国的向心力也大。在外蒙古有着至高无上地位的黄教,在内蒙古并不能成为实现独立的法宝。虽然有很多王公倾向独立或是并入外蒙古,但无法形成外蒙古那种一呼百应的局面。

   著名的蒙古王公贡桑诺尔布在进行独立运动时的遭遇便可说明。
   贡王在1912年3月回到本旗后,“就召集旗内高级官员举行了一次秘密会议,宣布了他的关于内蒙古独立计划和主张”。然后,他同来自东蒙古的各旗王公和代表在乌兰哈达(今赤峰市)召开了会议。在这次会议上,“他作为主要领袖和发言人之一,明确主张脱离中国加入大蒙古国”(扎奇斯钦《贡桑诺尔布王,内蒙古现代化的先驱》)。但在这次会议上,除了昭乌达盟克什克腾旗的出身于蒙古平民的乐山支持采取独立行动以外,“大多数内蒙古王公对于独立的心情是矛盾的,更确切地说,他们是对脱离中国感到担心”;“同时他们又认识到,由于他们的领地位于内蒙古南部,靠近中国的政治中心,像沈阳、承德这样的军事驻地,这种举动是危险的”(《内蒙古近代史译丛》第一辑)。所以,出席会议的蒙古王公,由于考虑到个人安危问题,“会场默然,不发一言”,最后“不欢而散”,未取得任何结果。

   会议结束后,贡王除了派遣罗布桑却珠前往库伦与外蒙古独立政府联系外,还指派阿拉坦敖其尔(金永昌)前往大连的日本基地联系领取原定在铁岭车站接运的日本武器。但日本泰平公司没有按照合同约定的地点运到铁岭,而是把标有“东蒙古开垦用新式农具”字样、内装枪支弹药的十几个木箱错运到郑家屯站。阿拉坦敖其尔到郑家屯后,当把这些军火分别装在十几辆牛车上,准备运往喀喇沁旗王府的时候,突被东北驻军吴俊升的军队查获,车上十几名穿着中国服装押运军火的日本人亦被枪决,武器全部被缴获,阿拉坦敖其尔只身脱逃。
    不久,贡桑诺尔布又准备“热河境内实行自治”的运动。同年冬,这次热河蒙旗自治运动刚一开始,就被热河都统熊希龄所侦悉,贡王便被袁世凯以赴京就职为由调离了热河,终未能成事。
   这位内蒙古现代化的先驱,当年兴业变革,创建邮电事业、开办工厂商店,兴办教育,创办培养蒙古族技术军事人才的崇正学堂、守正武学堂和蒙古族第一所新式女子学校——毓正女子学堂。何等雷厉风行,意气风发,但要谈到独立和自治,则是寸步难行。

   综上所述,清末内蒙古的独立运动是在挽救清王朝灭亡无果的情况下才出现的,由于地理和人文环境的不同,内蒙古倾向独立的王公并不像外蒙古王公有着鲜明的宗教色彩,而有着更多的民族主义思潮。能够建造如此城墙(长城)的人民,必有其足以骄傲的伟大历史。那么,逼使建造这一城墙的人民,就有着至少是同样足以骄傲的伟大历史。

德穆楚克栋鲁普的独立和自治运动
  
   外蒙古的独立运动,原因在于清朝依靠武力将其纳入统治之下后,又对其进行了相当的压迫,到统治后期又不再尊重自己打当初制定的宗教政策,以至于上下离心,究其本源,仍然没有脱离古老帝国衰落后,被征服地区起而反抗的范畴。内蒙古在清末民初的独立运动则是在清王朝覆灭后,因为对于新建立的共和政府不信任,并受到外蒙古的煽动而产生的,民族主义起到了相当大的作用。而当时间进入到20世纪30年代,内蒙古的格局已经完全在国党国民政府的控制之下趋于稳定,清末民初的情况都不再存在。这个时候的自治和独立运动,又是怎么样的?
   德穆楚克栋鲁普,统称为德王,是一个有着极大争议的人物。在清末民初的内蒙古独立运动沉寂下去后。他是主张独立和自治最为著名,活动也最为频繁的内蒙古王公。由于他的独立和自治活动是在日本侵华战争爆发时进行的,也就被戴上了“蒙奸”的帽子。把他的事迹单独列出来解析,对于蒙古地区的独立运动的分析有着特别的意义。

   德穆楚克栋鲁普,孛儿只斤氏,公元1902年(光绪二十八年)出生于内蒙古锡林郭勒盟苏尼特右旗。他的父亲那木济勒旺楚克是该旗的郡王。那王去世后,1908年清朝政府按蒙古王公世袭制度,封他为苏尼特右旗郡王。1912年中华民国政府加封他为苏尼特右旗扎萨克和硕都棱亲王。
   德穆楚克栋鲁普成长时期正好是中国政治局势处于剧烈变化的年代,在他9岁时,清王朝灭亡。10岁时,日俄第三次“日俄密约”签订,把内蒙古分为东、西两部,“俄国承认日本在东北的特殊利益,日本承认俄国在外蒙古和西蒙古地区的利益”。清朝政府对内蒙古实行放垦开荒政策,在北洋政府时期得到了更好的贯彻,在内蒙古划设热河、察哈尔、绥远三个特别区,继而1928年改为行省,到处设立垦务局,抵制、反抗放垦斗争此起彼落,先后有前郭尔罗斯陶克陶胡起义抗垦;科左前旗嘎达梅林抗垦;西部乌审旗白音赛音起义抗垦;准噶尔旗丹丕尔起义抗垦;扎萨克旗旺丹尼玛起义抗垦;达拉特旗胡尔嘎起义抗垦;1943年伊盟七旗联合抗垦。
   在这样的成长环境下,德王有着比他的前辈更为浓烈的民族意识,也就不奇怪了。

   1924年,德穆楚克栋鲁普升迁补任为锡林郭勒盟副盟长。1925年,以西盟代表的身份应邀赴京出席了善后会议,被选为段祺瑞政府临时参议院参政。从这时期他涉足政治舞台,和贡桑诺尔布、凌升、白云梯、郭道甫、吴鹤龄、金永昌及西藏宗教领袖九世班禅等人相互交往,探讨内蒙古自治出路。同年,二十三岁的德王提出“改革旗政,出问蒙事”,加强和扩大蒙旗保安武装组织,兴办中、小学教育和卫生、工业组织,建立纺织厂。他以保护张家口至外蒙古境内的乌得之间的公路交通为名,向北京政府和各路军阀要钱要枪,挑选本旗精壮子弟组建起一支500多人的乌滂守备队。这一年他还积极参与了北京的蒙古族各界人士和蒙藏学校的青年学生举行的,内蒙古人民反对移民屯垦的大规模的游行请愿运动,取得较大影响和效果。

   1930年,吴鹤龄等一大批蒙古族青年不满国民政府的治蒙政策,以内蒙古各盟旗代表组成内蒙古代表团,前往南京举行了声势浩大的请愿,从而促成了1930年南京蒙古会议的召开并通过了《蒙古盟部旗组织法》。对于这一运动,作为锡副盟长的德王表示了赞同和支持,并派代表参加。
   由此可见,德王这时候的政治理念,是蒙古区域自治,这并不影响国家稳定,相反还是促成共和制度的发展。因为现代共和应该有两个要点:一是公民自由权利的宪政保障体系;二是地区和民族和平联合,中央和地方妥善分权,拒绝绝对主义的中央集权。既然国民政府承诺“五族共和”,“非仅汉人之利,汉、满、蒙、回、藏所同利也”。那么,五族之一的蒙古族成立区域自治,可说理所当然。

   在从政过程中,德王了解到属地方自治性质的内蒙古自治,尚在国民党中央许可之列,便和锡盟盟长索特那木拉布丹、乌盟盟长云丹旺楚克、伊盟盟长沙格德尔扎布会商,于1933年8月24日在百灵庙举行了第一次自治会议,发出通电宣布成立“蒙政会”,云王为委员长、索王、沙王为副委员长、德王任秘书长。实际上具体事宜都由德王一手操办。同年10月,各盟旗选派代表赴京请愿国民党中央批准“蒙政会”。德王还派私人代表面见蒋介石,一则报告日本人进出西蒙地区,请示如何对待;再则请拨经常费及建筑费。这次自治运动得到蒙古各阶层和各派的一致赞同、支持。南京政府也于1934年3月,批准成立“蒙政会”,4月在百灵庙隆重举行了蒙政会成立典礼。蒙政会委员中包括白云梯、克兴额、吴鹤龄等国民党中央党政官员,也有阿拉坦鄂齐尔、达理扎雅、郭尔卓尔扎布、卓特巴扎普、尼玛鄂特索尔、荣祥等各盟旗执政王公。还吸收了不少青年知识分子为工作人员。德王发动和领导的内蒙古自治运动,终于获得了成立“蒙政会”的成果,成为当时国内蒙古各盟旗统一的民族自治机关。

   但是,国民党中央对于何谓“共和”仅仅是一个时髦,“领时代之先”的招牌,他们更追求的是全国的大一统,在国民党的一党专政之下实现中国传统的“书同文,车同轨”的统一,根本没有领会共和的真谛。何况,国民党从创始人孙中山开始,便不承认中国为多民族国家,孙中山便说:“中国自广州北至满洲,自上海西迄国界,确为同一国家与同一民族。(《孙中山全集》第二卷第487页)”。而蒋介石更是提出“中国没有不同民族,有的是同一民族的不同宗族”。既然这样,德王等蒙古先进分子创立的“蒙政会”,在蒋介石的国民政府眼里,就成了一个新型的地方军阀。

   而作为在华北有着实际利益的军阀傅作义也容不得在自己治下有这么一个机关存在。因此,对于这个有着地方自治性质的民族自治机关,无论是国民党中央政府和还是地方政府,都用尽一切手段进行破坏:
   1934年8月,蒙政会保安队总队长、德王的日文翻译并为德王办理对外联络事宜的韩凤林,在北京被国民党宪兵机关以日本特务的罪名秘密逮捕后处死;
   国民党中央政府颁布的“各项税收在蒙地及向蒙民征收的部分应一律劈分蒙古若干成”的规定迟迟得不到落实,于1935年秋,德王与傅作义为蒙旗过境税问题,在乌拉特中旗黑沙图税卡发生冲突,几至交火动武;
   乌拉特前旗(西公旗)扎萨克去世,其族侄巴图巴雅尔、石拉布道尔济二人发生争袭事件。盟长云王主张由近支巴图巴雅尔承袭,绥远省当局却硬行将石拉布道尔济扶上王位。后因该旗贵族内部矛盾日趋激化,发展为德王和傅作义之间武装冲突的起因,死伤几十人;
   绥远和察哈尔省当局无视南京政府公布的有关政令,仍继续在蒙旗地区推行屯垦,增设设治局,使得蒙汉矛盾、农牧矛盾越发激化。

   在成立的一年中,在与傅作义的较量中处处败北,中央政府又“管不住封疆大吏”的处境下,蒙政会步履艰难,一事无成。如果仅仅是这样,德王只会继续在中央和地方实力派的夹缝当中谋求政治权力。在他日后被迫与日本合作后,屡次向要难逃,并对蒋介石表白“内蒙古是寻找蒙古民族自治的路,不是勾结日本反对中国”,便可说明这一点。
   而这时,一股比国民党中央政府和地方实力派更强大也更危险的力量逼近了西蒙,那便是侵华日军。
   在德王和傅作义矛盾激化的时候。华北被日本人被占领,日军西进已成定局。这时候的德王仍然希望中国政府能够挡住日本入侵,让自己的自治运动在中国的框架内得以实现。可是,国民政府对于蒙古地区的安危并不放在心上。蒙政会副委员长索特那木拉布丹对日本西进很担心,曾多次派人给蒋介石、何应钦报告过日本人在西蒙地区设电台、特务机关等活动情况。但得到的只是“尽力拖延日本的行动”的空洞的指示。1935年1月,何应钦以军政部部长身份在国民党高级会议上作报告,比较中国和日本两国实力,得出的结论是“与日本立即战争,惟有失败一途”,“华北不能保,更谈不上蒙疆”。在这样局势下,西蒙地区被日本占领只剩时间问题了。
  西蒙该何去何从?

   德王找同僚研究怎样度过难关时,众人认为:“蒙古人为自己的利益,跟谁都可以合作,既可和日本合作,也可与外蒙、苏联合作”,并提出要走三条路:日本、蒙古国、苏联三者中选择。德王当即表态:“走日本路线太危险,日本有领土野心,我们有被吞并的可能;外蒙古赤化后对王公喇嘛的排挤,我们已经由迪鲁瓦格根和从外蒙古逃亡出来的人们中听得太多了。苏联是控制外蒙古的,外蒙古的一切无不听命于苏联,步外蒙古的后尘实在危险的很。”

   国民政府已经要放弃西蒙了,凭借蒙政会和各旗王公武装力量也不可能阻挡日军西进。德王意识到,如果不与日本“联合”,则不是为伪满管辖,就后来的汪精卫管辖的省或县,内蒙古人民的遭遇恐怕更为可悲,与日本以“自治”形式“联合”虽然是饮鸩止渴,在当时的局势下可以说唯一的办法。再加上蒙政会成立以来,发生的韩凤林被杀、与傅作义的斗争失败等等遭遇,终于使德王决心倒向日本一方。
   德王之“联日”,可说是无政府弃地之后的无奈之举,但也存在着希望能够在日本人帮助下,实现在自己“自治”或“独立”的侥幸心理。

   1935年冬德王开始了他的联日行动。而这对于日本方面也是求之不得的结果。1936年初便成立了“蒙古军总司令部”。德王的初衷是借助于既成事实的日本势力建立“蒙古自治邦”或“独立的蒙古国”;日本军利用德王是为了扩大和加快侵略中国步伐。蒙古军司令部成立后不久,日本派驻德王处的特务机关长田中隆吉鼓动德王:“为了蒙古独立必须把傅作义从绥远赶走”。但德王此时还不想与国民党政府彻底决裂,虽然田中隆吉多次鼓动,德王以“军队组建不久,训练较差”为由推拖出兵。田中隆吉无奈,只好另组织汉人部队,从河北、察哈尔省召集土匪、杂兵,组成三四千人的乌合之众交由王道一指挥,为了急于成功,迫不及待把这部队投入绥东前线,攻击红格尔图,遭到惨败。紧接着又组织了王英的“大汉义军”。王英是河套地区最有势力的恶霸大地主。傅作义主绥后与他产生利益冲突,被赶出河套,跑到天津租界观望等待。经过日本在天津的特务人员的鼓动,他出面招兵买马,组织了“大汉义军”。

   田中隆吉组成“大汉义军”后,要求“蒙古军作第二线布置,否则赶走傅作义就要让王英入主绥远”的胁迫下,德王只好答应出兵。结果全面失败,傅作义成了全国景仰的抗日英雄。
   七七事变后德王入主绥远,建立了“蒙古联盟自治政府”。1939年9月1日,日本将“蒙古联盟自治政府”和“察南自治政府”、“晋北自治政府”合并为“蒙疆联合自治政府”。虽然从地域上看比原来扩大了,但却引起德王的不满和反对。因为,德王从政开始时,就把蒙古民族的自治自主当做自己追求的目标。现在日本人把亲自扶持成立的三个自治政府合并为一个较大行政区域,统一管理,控制财源,搜刮战略物资,为侵略中国战争服务。德王拟就了反对“蒙疆联合委员会”的公文,提出:“张作霖曾当过‘蒙疆经略使’,对东部蒙旗横加压迫,强制开垦,引起蒙古人对蒙疆二字的极大反感。现在仍沿用蒙疆二字,作为代表新政权的名称,是对蒙古民族的莫大侮辱。……‘复兴蒙古民族,实现蒙古自治’是我们蒙古民族当前的两大目标"等理由,以蒙文作为主件,日文作为附件,总总共制成六份,分别寄往日本内阁首相、外相、陆相等日本上层机关,表示抗议。但这些都没有起到什么作用。1939年4月末,德王被日本军部邀请到张家口“商量要事”,到达后日军方宣布“现在就举行任命仪式”,任命德王为“蒙疆联合自治政府总务委员长”。对于这样连推选形式都没有搞,把中国行政要员直接由日本军部任命的作法,更使德王感到自己被欺骗、玩弄了。

   随着平绥铁路由满铁会社管理,蒙疆银行、邮电事业、矿产开发、畜产收购等都由日本资本家投资经营,实行“工业日本,农业中国”的侵略政策,把内蒙古做为吸取原料、销售商品、输出资本的殖民地。德王对于日本人的幻想彻底破灭,知道再也“合作”不下去了,但又无能力挽回这种已经形成的局面。在这种情况下,他对于日本方面的“蒙疆”事宜不过问、不争执,采取任他们干的消极态度,与李守信等人联络,准备出走。德王受其历史环境、自身经历、思想所决定,仍想回归当时中国的合法政府——蒋介石的国民政府。
   因而,他们通过军统特务在“蒙疆”工作的高荣和马汉三等又和蒋介石建立了关系。为了稳妥安全,他们计划从边境到蒙古人民共和国后再取道苏联转赴重庆。出走的方向和计划决定后请示蒋介石,蒋介石打来密电称:“佛君(德王化名)南来,抗战军民无不欢迎,惟取道北路,殊不相宜。最好取道包头,渡过黄河,这边派白海风率队迎接”。后来又送来蒋介石任命德王和李守信的任命状。德王再次提出,自己从张家口到呼和浩特,再到包头,又渡黄河,容易惹人注意和发觉,请准取道北路赴渝。蒋介石仍不同意,转来复电指示:“取北路南来,绝不相宜。……如果无道路可寻,希无庸前来,留在当地训练军民,忍辱负重,以待将来”。
   蒋介石的“留在当地训练军民,忍辱负重,以待将来”的命令,对于德王来说,皆知是无稽之谈。这时蒙古地区完全被日本人所控制,德王根本是没有“以待将来”的可能。

   1940年春,德王以慰问五原前线军队为名,准备逃出,但未走成。不久,日本特务机关偷听和搜查出与重庆联络的电台,呼和浩特警察局长刘建华等人逃走,牵连到好几人被捕。在这种情况下德王和李守信只好亲往日本军部自首承认。日本军部田中信一参谋长问德王:“这事我也知道了,你为什么要和蒋介石联络呢?对我们有什么不满意的事情吗?”德王回答:“因为我不满蒙疆联合委员会的成立,不满意取消蒙古联盟自治政府的合并方案,更不满意不许蒙古独立建国。适在这时蒋介石派人联络我,我就要求蒋介石许可蒙古独立”。他的这番交代正与主要联络人梁芝祥的供词不谋而合。当时在蒙疆联合自治政府中找不到代替德王当傀儡的影响人物,因此日本军方没有深究撤换德王,只是警告说:“德王这次和蒋介石联络,可以从宽不究,如果德王要和苏联和外蒙联络,那一定要从严处理”。后来处死几名具体联络人员,判刑几人,平息了这件事。
   1945年8月14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苏联红军逼近张家口,德王才得以率属员南下,投奔国民政府。南下期间,德王把蒋介石曾给他“忍辱负重,以图将来”的指示作为依据,8月18日在张家口给蒋拍电报,祝贺抗战胜利,并请允许蒙古高度自治,但遭到蒋的拒绝。

   这时候的蒋介石已经是“四大强国”之一的领袖,大一统思想更加坚定,对于德王的要求自然不屑一顾。在此之后的1949年,国民党政权败局已定,德王在阿拉善盟定远营成立“蒙古自治政府”。同年9月,随着解放军迫进,“自治政府”内部发生分歧,导致分裂,德王出走。这期间,解放军宁夏军区致函德王、李守信,劝其投诚;内蒙古自治区人民政府主席乌兰夫也致函德王,望其投降人民,并表示只要归向人民,一概不咎既往。德王接函后要求准许由他统一东西蒙古实行“自治”。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这“痴心不改”只能是“镜花水月”。从清末开始的内蒙古独立和自治运动,至此落下了帷幕。

   德王作为南京国民政府统治时期和日占时期内蒙古自治运动的代表人物,其身上的复杂性和悲剧性色彩要比他的前辈更为突出。他的民族区域自治的主张,若是在有着真正共和思想的国家,不但不是什么离经叛道,反而是稳定国家,达成共和的极为有利的补充。中华民国刚建立之时,孙中山还指出“今者各省联合,互谋自治,此后行政期于中央政府与各省之关系,调剂得宜,大纲既挈,条目自举”(《孙中山全集》第二卷,第2页),很符合“地区和民族和平联合,中央和地方妥善分权”的共和原则。民族区域自治和“各省联合,互谋自治”正好相得益彰。然而,孙中山后来抛弃了自己的这些正确观点,而国民政府在北伐胜利后,也以建立地方完全服从中央的中央集权为己任。德王的自治运动注定处于被打压和破坏的地位。而日本入侵,德王无奈“附逆”,对于日本侵略者抱有幻想,遭受的打击更为沉重,但这实在是国民政府逼出来的。如果国民政府能够有从实际出发逐步联合,逐步建立互信,逐步推进国家的民主宪政的胸襟,支持德王的民族区域自治运动。已经有着“中国人”概念的德王又怎么谋求“独立的蒙古国”的要求,去和日本人与虎谋皮?如果说德王民族主义思想严重,这并不足为奇,只要民族存在,就存在民族感情;存在民族差别,就存在民族情绪。但如果有着平等的民族环境和合理的政治制度,民族主义是不会也无法制造出灾难的。  
   然而一切都是停留在假设和希望之上,停留在无力的字纸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