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6月25日星期五

一幅佛像中的北元

元顺帝妥懽 帖睦尔在明朝北伐大军的兵锋之下,于1368年撤出大都,标志着元朝在中原的统治结束,北元开始。史学界过去对北元的观点不一,近年有逐渐趋向统一之势。 代表性的观点认为从1368年元顺帝退出元大都到1635年蒙古汗廷被满洲政权征服为止,为北元时期。现存北元历史文献不多,蒙古文字记载北元历史的材料 更少。笔者近年研究额济纳黑城历史资料,看到俄罗斯收藏的科兹洛夫盗挖文物中有一幅佛像,属于北元时期,透露出一些北元鲜为人知的历史。

有北元年号的一幅佛像
1908年至1909年,俄罗斯探险家科兹洛夫两次到达额济纳黑城,盗挖了11500余个编号的西夏至元代的文 物,成为我国上个世纪初震惊世界的重大考古发现。在这批发现中,有一幅北元时期的绘画《持币戴冠佛》。这幅彩色绘画是画在丝绸上的,画中的戴冠佛立于红色 的莲花上,左手执斗篷于胸前,右臂下垂掌中有一枚外圆内方的中国传统铜钱。铜钱上有“天元通宝”四字。此画现在收藏于俄罗斯冬宫博物馆。这幅佛像明确显示 一个信息:佛像画于北元时期。

纵观中国历史,只有北元时期有“天元”年号。“天元通宝”铜币,在考古界和收藏界并未发现实物的存在,也 未发现在明朝和北元的史料中有关于“天元通宝”铜币的记载。现在基本上可以断定“天元通宝”铜币在历史上并没有铸造过。因为北元前期汗廷颠簸流离,内外争 斗不断,经济凋敝,牧民分散,不可能有铸造发行铜币的客观条件。而是由宫廷画师或者佛家高僧等为表达恢复大元天下愿望,遵命或自行绘制了想象中的手持“天 元通宝”铜币的佛像。

但是,北元历史错综复杂,曾经出现过两个“天元”年号。第一个“天元”年号出现在北元初期。元顺帝妥懽帖睦尔从元 大都退出,1370年病死应昌路。太子爱猷识理达腊即位,即为昭宗,改元“宣光”。1378年爱猷识理达腊去世,其弟益王脱古斯帖木儿即位,蒙古尊号兀思 哈勒汗,改元“天元”,1379年为天元元年。脱古斯帖木儿汗廷1388年驻跸贝尔湖地区,被明将蓝玉所率大军袭击。脱古斯帖木儿仅与太子天保奴等少数人 逃脱,在土剌河畔被阿里不哥后王也速迭儿杀害。至此,使用了10年的第一个“天元”年号结束。

第二个“天元”年号出现在北元中期。脱古 斯帖木儿被杀之后,蒙古分裂为东西两大集团,一个是原来汗廷本部所在的鞑靼集团,居于东部;一个是瓦剌集团,居于西部。瓦剌部于1434年杀死鞑靼部权臣 阿鲁台、于1438年杀死阿鲁台拥立的阿台汗后,便控制了整个蒙古地区,力量大增,以至在1449年向明朝进攻,在河北省土木堡活捉御驾亲征的明英宗,制 造了中国历史上著名的“土木堡之变”。1451年,野心极度膨胀的瓦剌部首领也先击败自己拥立的岱总汗,大肆捕杀成吉思汗黄金家族后人,于1453年夏, 宰白马九、黑牛五祭天自立为汗。他给明朝的国书自称为“大元田盛大可汗”,书年号为“添元元年”。汗号中的“田盛”应为“天圣”,年号“添元”即“天 元”。这可能是也先手下作国书者随意用同音字的结果。明朝人也认为“大元田盛大可汗”即“大元天圣大可汗”,“添元”就是“天元”,所以在记载此事的《万 历野获编补遗·卷四·也先夸国》中,把也先登基立元的这一年写作“天元元年”。因为也先成为自成吉思汗始唯一非黄金家族子孙的蒙古可汗,违背了非黄金家族 子孙不得为汗的传统,所以,他称汗的第二年即被部下杀死。第二个“天元”年号仅使用了两年便寿终正寝了。

根据北元两个“天元”年号期间 的社会历史情况判断,这幅持币戴冠佛画像作于脱古斯帖木儿为汗期间的可能性较大。因为瓦剌部拥立的也速迭儿汗,难以被大多数蒙古人拥护,仅3年 (1389~1392年)即被抛弃。之后,瓦剌部和鞑靼部先后拥立了恩可汗、额勒伯克汗、坤帖木儿汗,鬼力赤汗、完者秃汗、答里巴汗、阿台汗、岱总汗。也 速迭儿及瓦剌部以后拥立的蒙古汗有着浓厚而执着的游牧文化情结,不再沿用元朝的汉文年号和庙号。东部鞑靼集团拥立的汗,也没有再恢复接续元朝的年号和庙 号。也先自立为汗虽然使用了汉文的庙号和年号,但自脱古斯帖木儿的汗廷倾覆后,原来的绝大部分皇室人员和大多数大臣被俘,也有相当数量的北元官员包括汉族 官员率部南下投降明朝,原来大元朝廷的中原文化氛围已不复存在,连也先称汗的国书也混用同音字。所以,在也先为汗时代绘制“天元通宝”戴冠佛的可能性微乎 其微,而画于1379年至1388年的天元年间的可能性较大。

佛像缘何出土亦集乃路?

“天元通宝”戴冠佛像为何出土 于亦集乃路黑城遗址?无非是两种可能:一种是脱古斯帖木儿汗廷到过亦集乃路,曾在黑城驻跸;二是忠于脱古斯帖木儿汗廷的官员曾到过亦集乃路。无论是汗廷还 是官员到过亦集乃路,都出于某种原因把此佛像留藏于亦集乃路。

《明实录》及其他研究成果表明,从1368年至1402年,北元的昭宗爱 猷识理达腊、脱古斯帖木儿、也速迭尔和以后的恩克汗、额勒伯克汗、坤帖木儿汗等6位大汗均没有到过亦集乃路的明确记载。而1402至1407年称汗的鬼力 赤、1408~1410年被拥立为汗的本雅失里、1413~1438年的阿台汗,均有在亦集乃路驻跸游牧的经历,但这时脱古斯帖木儿汗廷的人员应离散殆 尽,加之相互矛盾错综复杂,不可能再有人在相隔十多年甚至三四十年又跟随鬼力赤、本雅失里、阿台3位大汗奔波流离,并长期保存“天元”年间的一幅佛像。以 后的历代汗廷因时间相距久远,与这幅佛像发生关系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因此,可以排除“天元通宝”佛像为北元汗廷藏在亦集乃路的可能。

那么,佛像只能是驻扎在亦集乃路的北元官员留下的。从现在发现的史料看,在明军撤走后的1372年年末,旋即有北元军队进驻,至于是北元的哪一部分,人数 多少,屯驻多长时间,均难以确定。当时蒙古汗廷先后退守漠北故都哈喇和林等地。各路将领大多自行率部撤出中原。汗廷与原来分封在漠北的宗王及一些将领、部 落之间积怨甚深,使北元政治和军事都很难统一。亦集乃路又远离北元皇帝所在的哈喇和林及其他驻跸地区,所以进入亦集乃路的很可能是率部自行其事的北元官 员。从1372年亦集乃路废弃至1453年也先称汗前,明朝在亦集乃路打击北元较大的军事行动有4次:一次是在北元天元二年、明洪武十三年(1380 年),朱元璋派义子西平侯沐英率军“略亦集乃路,渡黄河,登贺兰山,涉流沙,七日至其境。”然后分四路夜袭驻在哈喇和林的北元军队,擒北元国公脱火赤等胜 利而归;第二次是在北元天元三年、明洪武十四年(1381年),都指挥宋晟从凉州进军亦集乃路;第三次是在明永乐七年(1409年),明朝都督佥事吴允诚 率军到亦集乃路,俘获北元20余人,送至京城。第四次是在明正统三年(1438年),明朝尚书王骥和总兵任礼、蒋贵,在河西走廊以北率军打击阿台汗和朵儿 只伯残部,其中总兵蒋贵率2500名骑兵追击到亦集乃路等地。这次战役俘获北元左丞相、枢密同知以下官兵200余人,杀了数百北元将士,摧毁了阿台汗的基 本力量,阿台汗随即降明。从明朝4次对亦集乃路用兵来看,《持币戴冠佛》在1380年或1381年埋在黑城的可能性较大,因为当时正处于脱古斯帖木儿为汗的天元年间。